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,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,被老君领回放在八卦炉中,炼了七七四十九天……那大圣却跳将出来,一脚蹬翻八卦炉,有几块砖头掉落人间,化作八百里火焰山……五百年后,还得孙悟空借来芭蕉扇才把火扇灭。不知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,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这熄灭了的火焰山不长草,土是灰黄色,就像烧过的灰烬,层层叠叠环绕着一块丘陵。毛主席号召“靠山,挖洞,不称王”之后的某一天,一架飞机飞过这片丘陵,机上一人叹道:“呜咴呀,好一块风水宝地。”俨然《杨家将》中寇老西口吻。
于是,这里成为我国航天航空的摇篮。
从西面八方赶来的有志之士,在苍茫的大地上描绘蓝图。
他们的孩子就像蒲公英的种子,在漫漫高原上自由飞翔。
今天是星期天,下午,大河、清华、小生、乔戈几个小朋友早约好去焖地锅,他们昨天放学后在老乡地里挖出小半麻袋土豆来,存放在黑刺林密处。秋天,地里的土豆有碗口大,老乡成车成车运回家,除去留够过冬的那份,余下的可以卖不少钱呢。土豆的产量太高了,老乡翻地的态度就有些随意,加上土豆的根茎庞大复杂,总也不可能一网打尽,就像花生地里总有遗落的花生,麦地里总有遗落的麦穗。大河他们没用多少功夫就挖了一大堆,再挖,该抬不动了。
他们一上午窝在家里完成作业,好让休息在家的父母答应他们下午出去玩。父亲和母亲们很少能顾及孩子,他们要洗换下来的衣服,打扫一周的房间,还要抽空去洗个澡……要是加班看图纸,就得取消上述劳作中的一项或几项。日子总是那样紧张。这些创业者紧张惯了,反而不觉得紧张。他们在紧张的生活中充实、快乐。孩子们在大自然中成长,一个个自信、健康,活力四射。学习,好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到了野外,小生挖地锅,大河带着清华去黑刺林取麻袋,乔戈和他们一处去,只不过他的任务是捡树枝。小生是挖地锅的好手,这大概也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句古话。小家伙干什么像什么,有模有样的,就是学习不那么心灵手巧,但这无碍乎他在同学中的威望。小生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,一副忧郁的神情,比他的年龄多了一份深沉。他选了一片土均匀的坡地,用小铲清理出一个平面,向下修出一个竖斜面,然后往里挖出一个穹窿。这个过程中,他发现了一条田鼠洞,挖着挖着拐弯了。还有一条树根,很结实,不过没有造成大的妨碍。附近并没有大树,地里怎么会有树根呢?小生没有多想。一只老鸹子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,好像看明白了他要做什么,高兴地“呱——”了一声飞走了。这时候,大河和清华抬着麻袋回来。乔戈随即也回来了,他背着一大捆枯树枝。接下来,大河和清华要去找土坯,乔戈则还要去捡两回树枝才能够用。小生已经把穹窿挖好,下面是至关重要的开天窗,这是地锅的关键部位,开不好会前功尽弃。就是说,现在,穹窿的上方只有一搾厚,许多人在它上面开天窗的时候会出现塌方,那样还不如直接挖个大坑呢。小生从里面往上,三下五除二就在地面露出他的铲头。于是,改用手从上往下一点点抠着,扩大着,大河和清华就回来了。
大河和清华每人搬着好几块土坯,从小肚子直摞到胸前。他们刚一到就把土坯撩在地上,长喘气道:“累死我了,累死我了。”有的土坯摔断了,乔戈说:“不会轻点放?看都碎了。”小生沉着声音说:“没事。”手并没有停止。清华爬过来就要伸手,小生挡开他的手臂说:“躲远点,别压塌了。”他们的衣服早沾满了泥土。
大西北没有火烧的砖,所谓砖,就是土坯。《牧马人》中有许灵均打土坯的镜头。那时候,朱时茂多年轻啊,丛姗还没走出大学校门。其实,那时候能打土坯盖房子算好生活了,大多数用木板两边一夹,中间填上和了草或头发的泥,干了,就是墙。
一会儿,小生就开好了天窗——其实,天窗就是灶火的口,底下烧火,上面坐锅。只不过,他们没有锅。具体说,他们根本没有带锅。
大西北的游牧民族,在广袤的大地上漂泊。他们居无定所,逐水草生活。他们在马背上行走,吃饭,只需要一把刀一口锅。刀,只用来割肉。洗菜、和面、烧水,煮饭全靠锅。他们做揪面片,拉面,刀削面,手抓饭,不用菜板面板,红白案的概念全在一口锅里。焖地锅也是游牧民族的发明,简单到了不用刀也不用锅。
大河昨晚回家挨了打。原因不能怪他,或者主要不怪他,他打扫卫生回家晚了一点点,爸爸责问他,他觉得有理,顶了嘴,爸爸就用擀面杖打了他好几下。爸爸本来就脾气暴躁,性格有些粗鲁,有多喝了几杯老酒。大河的眼睛有些红,脸上面面的。他喑哑这嗓子说:“开始吧。”小生说:“再等等。”大河说:“还等啥呀。”小生笑笑说:“等我歇会儿。”大河就笑了,扬扬手说:“我来,你歇着吧。”小生就懒洋洋走到一边,看大河用小铲子把土坯铲成一头大一头略小的楔子形状,说:“短点儿,不用那么长。”清华过来帮忙把楔好的掰成两半。
乔戈背回来的枯树枝好大一堆。他现在没事干,望着远处的黑刺林发呆。小生说:“你没去够啊,还望那看。”乔戈说:“不是。”乔戈高高大大的,四个人里数他魁梧,也数他害羞。他这样说着脸就红了红。小生说:“你遇见大姑娘了吧。小心人家把你抓去当倒插门女婿。”乔戈的脸更红了,嘴皮子动了好几动,好一会儿说:“才不是。”小生就大笑着躺倒在他挖出来的土堆上,望着瓦蓝蓝天空中白花花的云朵赶集样飘过,唱道:
青海好,青海好,青海的山上不长草;
青海好,青海好,青海的屋顶把马跑;
青海好,青海好,青海的大姑娘不洗澡。
乔戈不理他,自言自语:“真奇怪。”
大河和清华铲好土坯,叫小生:“好了。”他俩不敢往下冒进。去年,他俩把地锅垒塌了,灰鼻子土脸好不丧气。
小生从土堆上一跃而起。天不早了,得抓紧时间。
乔戈还在发呆,没听见大伙儿叫他。他说:“是谁呢?干什么呢?真奇怪。” (责任编辑:且诉编辑部) |